Ragnarok

自由人
自我管理能力良好

【波实】Momentary Seizure of Love

* 7.29追加两个被漏下的句子orz






他俯身去够那本龟缩在木架最角落的旧书:书封是皮革制,暗红色的染料深陷在材质的裂隙之中,仿佛愈合之初的疮痂;烫金的横排标题已然斑驳,被磨灭得只剩几个花哨的花体西文的弯钩与转角;它毫无疑问是一本老旧的书。湿气与蛀虫的摧枯拉朽蚕食书本,而即将降临的战争会消磨这整个国家。

然后他开始与商家议价,架势一板一眼,仿佛已熟谙此道,活脱脱像个在市井中度过全部人生的清贫书生。有时我分不清他身上有何处是源于精湛的演技,又有何处才是真正由自身成长加诸于他的。我从猜不透他的底细,而他所显示(表演)出的洞察与明了时常让我觉得忿忿,又无从发泄这种被支配的苦闷。

似乎是终于从店家处讨得了称心如意的价格,他转过身来朝我开口,手中捧着那本有幸从茫茫书海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你觉得这一本怎么样?”




Momentary Seizure of Love




“我觉得这并不高明,”我试图再进行一次口头抗议,进而不去接受那副由实井递来的琥珀棕色框架的平光眼镜,“如果你只是想在出门时找个伴,这栋建筑物里可大有人在。”

休暇来之不易,我并不认为自己甘愿将这珍贵的喘息机会拱手出让给嘈杂拥挤的百货商店。至于实井,他自然一定能察觉我对于上街游荡的兴致缺缺;若是他继续坚持着对于我的反抗的无视,那仅仅能说明出他刻意而顽劣的置若罔闻罢了。

“如果总是单单沉湎于将近身体术训练的对手狠狠扔出去的话,大脑总有一天会锈蚀的。”

实井再次用嘲讽来规劝,同时看上去整装待发,细节整肃精确又不着痕迹。他在对待书生(或学生)的装束上似乎总抱有些刻板的偏执:眼镜(样式笨重而保守),制服帽(帽边需有磨损)以及黑皮鞋(最好不能崭新)。

此时此刻,他正用自己白而细长的手指提着那只平光镜的镜腿步步紧逼,“虽然最终的样子滑稽了些,但我很高兴你妥协了。”他自作主张,不闻不问,指尖贴着我的脸颊滑过来,指甲的边缘圆润而冰冷;过程中我们始终四目相对,他也隔着平光镜的玻璃片紧盯着我,并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深褐色的眼中分明是胸有成竹与不容置喙。

“……你的担忧毫无价值。”我驳斥道。但实井充耳不闻,镜架终于还是沉甸甸地架上我的鼻梁。他布置好了最后一条锁链。我感到实井缓慢地将手指抽回,依旧有意无意地刮擦我脸侧的皮肤;我将被他手指游移所夺走的视线重新摆正,说道,“而我也不认为逛街能使大脑得到任何形式的锻炼机会。”

“我猜想,”实井将制服帽扣上头顶,压住那些被发胶固定得服服帖帖的灰黑色短发,完成最后一层伪装,我说不清此时究竟谁更滑稽:那只帽子并不合身,帽檐过大,不协调地几乎挡去他半边脸;由是我此时只能得见他嘴角的笑容。他微笑起来时,已俨然一副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模样,“大约能算是伪装技能的训练吧。”

下楼途中,我们在梯级的转角处遇见了正忙于搬运文件的佐久间先生。他的脸被累叠起的文书挡去一半,却还是兢兢业业地抛出了照旧的寒暄,“你们就要出门了吗?”

“休假就是为了这种时刻才设立的。”实井也照旧坚持着他的谬论。

“那好好享受假日吧,波多野。”佐久间先生点了点头。

“我是实井。”他闻言忍不住哂笑起来,又赶在佐久间先生的窘迫发作之前替他开脱,“不过无需过多置意,这样的混淆我们也并不是第一次遭遇了。”

“笹木,”这之后,我们花费了约半小时穿过吵嚷的主街,驻步于此又已有二十分钟有余,实井终于肯拨冗回身来搭理我,怀中却已抱住那本相中的老书,“你觉得这一本怎么样?”

我耸了耸肩,不予置评。我的意见并非决定性因素,实井甫一拿起那本书,他便一定清楚今日的花销又得再加一笔了。实井虽看上去十分精明冷静,同时值得认同的是,大部分时间里他确实也成功维护着这种精明冷静;但在我与他共享过的、屈指可数的几次短假里(此刻回想起来,我确确实实将大部分休假时间花费在了陪同他走街串巷这件无聊至极的事情上),实井那点少的可怜的饷金的大部分都拨给了诸如这本红皮原装旧书之类的历史遗珠;他不显出任何措疚,反倒甘之如饴。这是我至今觉察到的、实井所暴露出的唯一一处弱点(换言之,本性)。而至于他所展现的这一面究竟是他的苦心经营所塑造出的角色需要,还是在可控范畴内的真情流露,我便不得而知;这猜疑也不具任何价值,我所熟知的他并不是他本身,不过是“实井”罢了。

“兄弟俩呀,感情真好。”上了年纪的看板娘佝偻着说道。

实井微笑着点点头,立即编造出一个故事:“我是平野,这是我的表弟,笹木。”他顺口便造出两个陌生的名号,之后拍了拍我的肩,手掌贴上我的肩胛向前发力,占尽先机地装出年长者的风度,“表弟礼数不周,还请担待。”我被他按着脊柱,只得遵从他的动作,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

老妪眯起眼来打量我们,面庞上纵横蜿蜒的沟壑便更加深刻,嗓音颤颤巍巍,却仍不住地颔首喟叹:“这样一来,即使是上战场也不会寂寞了。”

实井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然后他又开始同那大约已年近耋耄的继续攀谈,在拉锯般的推诿与博弈过后,将那本藏书以更和蔼可亲的价格纳入了囊中。我们离开前,年老的妇人又分别赠送了我们一人一支红蓝铅笔,笔杆是全新的未经削刻的模样,烫金的英文标牌嵌进笔身,粗体简字,规整得如同街边随处可见的征兵令。我们再次鞠躬以感激这份慷慨,有一瞬间真正成为恭谦的后生。

“我们真的有让人误以为是兄弟的能力?”离开书铺后,我们继续前行,肩头依旧隔着一拳距离。实井在行路上已开始翻动已被年岁折磨得有些发脆的书页,尖锐的纸声划破空气。

尽管早已受过不少来自其他同期生类似的捉弄,但:“佐久间先生的神情可不像调笑。”

“我则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记性不好;他到现在还只能叫对三好的名字。”实井勾起嘴角;他露出这副神情时,一般都是为了表达漫不经心的轻蔑。他话锋一转,问我道:“你曾有过兄弟姐妹吗?”

“兄弟姐妹这种存在本身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作为蒙骗障目的手段的话,是的。

“即使没有,现在也可认我作表哥……”

“谁在年龄上占了上风可说不好。”

我们又开始进行偶发的无意义的争吵。他并不在意我是否还有其他亲眷,我也不认为他真心实意想要凭空再捡来个表弟。要想在两个个体间构建亲密关系,亲眷大约是最困难、也最不会被择取的一种。

当我们路遇一座被掩映在茂密树丛间的、垂危的废寺时,街边树荫随着与城市中心的远离已开始逐渐稀疏,不再足以遮挡午后二时的炽烈日光了。实井提出藏进那“古刹”歇脚,至少捱过这一阵一日之中的气温巅峰(事实上也只有他肯将其尊称为“古刹”,在我看来它不过是一堆濒临坍陷的、久经风雨锤打与地壳摇摆的朽蚀的木头与瓦片罢了)。我跟在他身后踩上石阶,杂草的幼苗从缝隙中钻出来,和湿滑的苔藓一齐赋予这片土地了同时以生与死。

他的背胛被一层汗水洇湿。我们头上是连成片的树冠,光斑乘虚而入,直直地拍在了他的肩头;我想那片皮肤总归会变温暖的。

数月前我们在飘雪的浅海区完成了最后一项体能考核。我率先从灰黑的波涛中挣脱出来时,实井苍白的、接近灰色的皮肤仍浸泡在那片看不出原本色彩的深水中,继续拥抱那深邃透彻的冰冻。后来便相继有皮质与形制皆不尽相同的皮鞋踏上混凝土色的滩涂,路过几只搁浅在陆地的海鸟死体;我迎着昏晦夜空孕育出的夜风站立,透湿的衬衫仿佛被缝上千钧冰霜。

我记不清他是否是最后一个在这片浅滩里成功幸存的学生。他上岸时,黏着的沙粒被他的行迹压出曲折的凹痕,显得过分痛苦,又过分刚硬。实井坐在潮湿的沙地上,孑然的侧影十分疲倦,衬衫死死裹紧在他的皮肤上,隔着布料透出一层混入灰白的肌色。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我,在同样惨切的月光之下,那双眼中不再只有以往夜晚街町的灯红酒绿,取而代之的是我和我身后参差黝黑的礁石;我们周遭也不再有扰人且不知疲倦的靡靡之音,则被咆哮的潮骚灌满耳畔。我最终也没有朝他伸出手。他也径自站起来,指缝沾满细碎的砾石。

我总以为他在下一秒就将被这片冰天雪地吞噬,在鼓鼓烈风中四散作雪粒或冰棱;但他的吐息却是火热的,胸膛上下起伏,肺部将被他的体温熏陶过的二氧化碳挤出来,那些没有实体的热度便立刻凝成一片水雾,又匆匆被刀割般的朔风撕裂,即刻消散在模糊的夜色之中了。这是我首次体会到他的鲜活。我并不讳言,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更像一副肖像画。那一刻,随着遥远的误会的突然消弭,我心中倏然萌生出一种热切的冲动,稚拙、质朴且无从遁形。我的眼神开始追随,双手有了时刻环抱成圆的准备;我说不清那骚动是来源于被拍击的黑礁还是我体内血液的奔涌。然而起身后的实井在我面前掸了掸手,将沙子扑簌簌放归贝壳碎尸的墓场,继而便转身离去,瞬间将那还未来得及迸发的激烈感情扑灭了。

幸运的是,自此之后,那种宛如瘟疫爆发一般的情绪失控终于没再现身,仿佛已与那几只燕鸥被一同溺毙在那白沫与翻涌的冬日海床之上了。

实井在寺门前停下脚步,朝石砌的井眼里望了一眼,告诉我那里除却几枚裹在淤泥中的钱币之外空无一物。我依旧不解风情,提不起在半个废墟中观光的兴致,坐上石阶,掏出夹带在钱包中的手卷烟与便携火柴。(出门前,实井曾象征性地没收了我的一切烟草制品与燃烧物。“学生可负担不起这么大的烟草开销。”他说道,并将它们慷慨赠予了在走廊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神永。)

“笹木,”他坚持用那个新鲜的假名来称呼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创造出的论调,“学生不应该在寺内吸烟。”

他的手指于是用夹住眼镜架的方式盗走我叼在口中的烟头,却又堂而皇之地塞进自己嘴里。他的鼻头有一层被蒸腾的气温与湿度逼出来的薄汗,晶莹而鲜活地挂在皮肤表层。喘息时,他的鼻翼稍稍翕动几下,气息近在咫尺,混杂着焦油和夏日湿重的热气。此时此刻,那种殷切而热烈的冲动终于卷土重来了。我的目光又开始追随实井的举动:他吸烟时,喉结并不动弹,仅有嘴唇开合,牙齿有一半被压在那两片柔软的肉之下;他正被阳光炙烤得流汗,我的双手于是又不再想夹持香烟,拥抱也位列其次,而仅想帮他揩去这汗水了。

他捻着烟头,动作有三分造作,比起平时来更踌躇矫揉一些,仿佛是刻意摆出的姿态;而我无法控制地紧盯着他所有颦蹙举止。“你是想与我接吻吗?”他吸掉最后一口燃烧的烟叶,将头凑过来问道,呼吸里还笼着一层焦油的气味。

他的提问并非试探,而不过是想拿我取乐;我才恍然醒悟,我那不听使唤的举动究竟又是从何时起招致了他的觉察与玩乐心。事已至此,无论首肯与否都显得愚蠢。

我只好沉默着去吻他。我伸手勾住他的后颈,为唇齿相依创造最佳条件,将混沌粘稠的热气渡进他的口中,手指插进他那头被化工产品涂抹得整整齐齐的短发,使得它们又变回原本的模样。

实井起初依旧显出余裕,甚至悉心维持着那个微笑,我差点由此断定了他对这份难以启齿的感情冲动将止步于察觉,而不作任何回应;我不甚甘心,着力于搜刮他口腔内残留的烟味。他开始皱眉、并藏掖不住闷哼时,我终于拥抱了他:我们已是一丘之貉。我用手掌覆上他的双眼。接吻时是应当闭眼的。只不过在这明朗的盛夏午后,闭眼后并不是黑暗,我看得见被阳光照晒得透红的眼睑,热切的、鼓动的、鲜活的。他眼前应是与我相同的景象。实井在我耳边摆了摆手,厚重的制服帽子便并排躺在了坑洼的石砖上。

我睁开双眼时,他早已毁约,依旧隔着两层平光玻璃片盯着我,而我依旧道不清明他眼神所指之意。我们依旧穿戴着蹩脚的伪装。我问:“接吻就是学生应该在寺中做的事吗,平野表哥?”

实井终于笑出声,接着再一次用双唇迎上来。他那两排齐整的齿列咬住我的下唇,用柔软而潮湿的舌尖拨弄那块曾经干燥的皮肤。他似乎朝我的口中含糊絮语了些什么,颤动的空气敲打口腔内壁,骨传导吞没了大部分音声,我最终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朝我秘密吐露了哪些内容。我用指腹丈量他的腰线,他顺从着我的动作缓慢地、煽情地吐息,用身前的金属皮带扣摩挲着我制服裤的布料。我们站在阳光的角落里,将那些氤氲出的、无从排遣的热意转化为亲吻、拥抱与抚触。我将实井朝漆面已然斑驳的木柱上推压时,他的鞋跟踩碎了一只已被烈日烤干的夏蝉尸体。夏日即将结束了。





END





几个无聊的点:

  1. 冰海游泳后实井的体力不支是私设,猜想来源于Drama CD里面他所自称的「すみません、非力な者で」

  2. 耿直boy记不清人的梗来源于小说(大概)

  3. 寺院吸烟的学生形象来自《金阁寺》(大概……)

  4. 把所有想写的元素都塞进这篇文里了,所以很乱

  5. 这个波实,是双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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